李四瓜

前文请走 01-04

写了一些小心机的妹

05

荧一直对空“受欢迎”这件事深有体会，或许是世人总会对美丽的事物抱有偏爱的缘故。

青春期的少年成长极快，藏在校服以内的身躯隐隐已有挺拔的姿态。空的容貌符合世俗对美的一贯标准，轮廓清晰，瞳仁清澈，笑起来时眉眼弯弯，不算倾城之姿，却也足够令人愕然。
其余类似什么成绩优异、待人谦逊，已经通通算作锦上添花，无非是给他人多些称赞和爱慕理由。

——不过他的哥哥，似乎对这件事不太感冒。

盛夏的午间热得让人躁动。本该是用午餐的时间，荧却趴在自己的课桌上，懒洋洋地看着斜前方的空在给同学讲题——骨节清晰的手握着笔在演草纸上计算，手背上蜿蜒的蓝色静脉如同山峦起伏。空神情认真，一道题细致讲来已过去二十余分钟，奈何向他求助的少女仍然蹙着眉头，咬了咬唇，最后还是懦懦地开口：

“抱歉，空，我还是不太明白……”

空也不恼，笑着安慰了她一句，接着问她，哪里还不明白？

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，醉翁之意不在酒呀。

荧撇了撇嘴，心里暗暗笑话自己哥哥傻乎乎的。再抬眼看过去时，少女已经接过空手中的笔，弯下腰来在稿纸上演算。两人脑袋挨得近，讨论的声音似乎也变小了，荧的角度望去，仿佛偷偷早恋的小情侣耳鬓厮磨。

…啧。

挨这么近，不热吗？

荧只觉得自己热得心烦，索性闭上眼不再看。

笨蛋空，什么时候讲完啊。她快要饿死了……


如果要问空受欢迎这件事荧为何会有如此切身的体会，荧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回答：有点好处，但还是觉得麻烦。

就比如现在。体育课刚刚上完，惨遭800米折磨的同学们唉声叹气地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。风扇吹出的风让荧昏昏欲睡，下一秒就被猝不及防地喊了名字。荧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，看到的是中午问问题的女生。女孩子递来一根冰棍，语气柔柔地，问她要不要尝一尝。

——实在是太热了。荧看着包装袋上梅子的图案，忍不住吞了吞口水，说了声谢谢，接了过来。

女孩见她接过了冰棍，似乎舒了一口气，她又站在荧身边几秒，最后狠了狠心似地，径直坐到了荧身边。她朝荧招招手示意她靠近点，荧顺势附耳过去，只听见女孩悄悄地在她耳边问：

“你哥哥他……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呀？”

又来了。

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。

荧扭头看向女孩，问完话后她紧张地看着荧，似乎想得到心目中的那个答案。

荧知道她——今年才转来的外省同学，刚来的第一次月考就把空从第一的宝座上赶了下去。年级物理组组长喜不自胜，立马将她和空一起安排进了奥赛小组。奥赛的训练冗长枯燥，二人很快熟悉起来，课间经常能看到两人讨论的身影。

奥赛小组多在晚上加训，空怕耽误荧正常的作息，都叮嘱她先行回家不必等他——兄妹二人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一起吃过晚饭了。

这么算来，她每天和空待在一起的时间，还真不短。

荧看着女孩眼中期待的情绪，不知为何觉得口中的冰棍开始发酸，一直酸到心底某个位置，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
“女朋友倒是没有……不过……”

她止不住这股怪异的感觉，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刺猬警觉地亮出了扎人的刺，轻佻又刻薄的话语从她唇齿间飘出：

“你要不……还是换个人喜欢吧？”

荧看着女孩子脸上露出少女心事被戳破的羞愤，心中闪过一瞬莫名的快意。她歪过头，语气故作诚恳，仿佛刚刚的恶意与她无关：

“毕竟……你不是我哥哥喜欢的类型呀。”

06

聪明的人事事都聪慧，自从上一次从荧这里碰了壁，女孩便不再与她亲近。荧也不想回想起自己当时古怪的心情，索性也把这件事抛在脑后。

只是空真的越来越忙了——以往晚饭后或许可以到家，随着竞赛时间越来越近，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难属于兄妹二人。荧心下不满，只是每每见空神色匆匆且疲惫，心又软下三分。

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极度地依赖空。自从父母离世之后，空就是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。这些日子她其实过的并不安稳，但她想要支持和体谅空的决定，就像空从来都包容她的任性妄为一样。

本以为熬过六月中旬的省预赛就能得到片刻的喘息，却不料得到了比赛延期至七月中旬的消息。这原本甚至将兄妹二人一同旅游的计划打乱了。空原本已经做好了妹妹大闹一场的准备，却不料得知消息的荧只是用沉默回应他，转身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。

那晚空蹲在她门前好话说尽，可怜兮兮地道歉了许久，甚至保证到时候即使偷溜也要履行旅游计划，可门后的荧还是只字未应，沉默地让空心慌。

第二天放学集训的时候空的左眼皮一直狂跳，他安慰着自己封建迷信要不得，却不料竟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——

荧果然出事了。


07

荧此时乖乖地坐在派出所的休息室里，身上披着女警员的警服。原本白皙的小脸红肿不堪，嘴角还有裂痕，正往外冒血丝。女警员一边替她给手上的伤口消毒，一边心有余悸地感慨：

“你这女娃娃，真是胆大，那么一大群混混，你都不晓得跑的啦？”

荧想笑笑，却扯到嘴角的伤口，整个人疼得做出个扭曲的表情。突然她听到熟悉的声音，抬起头，就看到空向她狂奔而来。下一秒她就被空紧紧揽进怀里。她感受到空浑身颤抖，急促的喘息让他说不出一个字，只能紧紧地拥抱住她，以此确保她无虞。怀里炽热的温度让荧几欲落泪，这段时间来心中的积郁与不安都尽数消散，她伸出手，一下一下顺着空的背，安抚他：

“别怕，空，别怕。我没事啦……”

荧不知道的是，在此刻起，她在一场博弈中赢的彻彻底底。

随后空陪着荧做了笔录，才知道事件的经过——荧和朋友在归家途中看到一群混混勒索同校的学生，原本想自己偷偷录下证据，朋友火速到不远处的派出所报警，不料被那群混混发现。那群混混原本也是图财，看荧孤身一人，起了色心，荧在抵抗时挨了两个巴掌，好在警方出警迅速，混混们听到警笛声四处逃窜，最后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。

空听荧诉说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，浑身发冷，尤其听到没有抓到那群作恶的渣滓，更是整个人高度紧张起来，紧紧地握住荧的手，仿佛怕她再受到伤害。

做完笔录后，荧和空被警车安全地送到了家，女警员再三叮嘱荧这段日子要小心，上下学切勿自己一人以免遭到报复，遇到险情第一时间报警。荧和空一一应下。

到家已接近十点，简单洗漱后，空哄荧去休息。荧躺在床上，抓着空的衣袖，撒娇着让空看着她入睡再离开。空只当她今日受了惊吓，愈加怜惜，握着她的手坐在她床边，语气轻柔。

“我已经和老师申请退出奥赛小组，以后上下学还是陪着你。”

“别怕，荧，哥哥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。”

听到空的话，荧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，过了一会又低落下来，拿着被子盖过头，闷闷地发问：

“那，那竞赛怎么办……”

“有替补队员，平时也跟我们一起训练，我退出会有同样优秀的人顶上，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”空隔着被子摸了摸荧的脑袋，安抚道。

“可、可是你准备了好久……”荧还是缩在被子里，鼓鼓的一团，不知道在闹什么情绪。

“荧，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。”

“今日你若有事，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。”

空回想起荧今日的遭遇，语气轻颤。

过了好一会，荧从被子里探出头来，又伸出手，紧紧地和空十指相扣。

“别操心这些，今天累了，快睡吧。”

荧乖乖应了一声，闭上了眼睛。


08

闭上眼，仍然能听到空的呼吸，荧的心情五味杂陈。

今日之事大家都当她是行侠仗义，实际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。偶遇拦路抢劫是真，但若无朋友在身边，她绝对不会贸然行事。

偷拍是故意被发现的，混混也是她故意用语言激怒，引他下重手。只是原本以为将身上的钱都给他们是全身而退的planB，却没想到这群渣滓竟然动了猥亵她的心思。

若非警察及时到场，这场由她添油加醋的好戏还不知走向什么样的结局。

——而做这些事情，竟然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懑，报复自己哥哥这几个月来的“忽视”。

——最好还让他后怕，让他愧疚，让他不敢再有想要留下她一人的念头。

她做到了，结果甚至比她预想的更好。空为了她放弃了竞赛，她也证明了自己，在空心中，没有可以与她比较分量的事物。

她做了这样的事情，欺骗了自己的哥哥，可她竟然只觉得一点点的愧疚，剩下尽是满足与愉悦。

因为空还是她的，没有人可以抢走。

她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女孩。